早晨从山上锻炼回来，路过广场东南角的假山，我看到一对老两口正步履蹒跚。老太太的脑血栓后遗症看起来很严重，面对着假山旁的花池，想转过身坐在池边木质的台面上歇脚，腿却怎么也迈不出去。看着老太太咬牙一次次尝试、又一次次无功而返、满头汗水的样子，老头双臂抱住老伴，再一抬腿、转身，成功了。老太太转怒为喜，嘴角微微颤动，费力地掏出手帕给老头擦汗。身旁，一对青春靓丽、学生模样的恋人擦肩而过，相携向山上的方向走去。
广场中央，一名年轻的男教练正手把手教几个初学的孩子练习武术。意气风发的新员工鱼贯登上班车，脸上挂满对未来的希冀。小区门外的一角，守了一夜西瓜摊的中年人，光着膀子，正欲对着身旁蓬头垢面的婆娘表达不满。那驾着三轮车的村妇停靠在俱乐部前固定的一角，苦口婆心地耐心开导站立在车斗里的奶羊。过早断奶的羔羊是否痛恨这过于冷酷无情的人类？我曾无数次想过这个悲悯的话题。年幼时在瓦窑头，我年年目睹万成舅家刚出生的小羊羔在母羊跟前的那种欢快和幸福，常常让人洞察到母爱自然的灵性和伟大。想起母羊痛失羔羊的空洞眼神，我便替人类心生愧疚。
不论清晨还是黄昏，我总习惯清空昨夜梦中的残片和职场上杂乱的思绪，独自随意走走。我乐于体验这纷繁的世界，彼此不曾疏远。目光所及，中年后这种感触与波澜别有滋味。世界大概率事件都是这样，女性的寿命相比男性更长。你会发现，很多广场大妈拿着扇子扭来扭去，很精神，而许多老头哆哆嗦嗦在墙根坐着轮椅。
裕祥小区是老龄化较为明显的社区，年长的、独居的老人较为普遍。每个单元门口都是新闻发布中心，谁家子女、亲友来探望，都会成为道德伦理的焦点话题和幸福与否的指数和风向标。应付不经意间的普通提问，很快会演变成另一个匪夷所思的话题，直面这些拷问和打探，的确需要勇气和智慧。难怪书中说，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，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街道江湖。
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。对一户户普通家庭而言，遇到相同的境遇，往往心照不宣，无异于小偷遇着贼，谁也没说谁。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，婚姻生活老来伴，“人生就像打电话，谁也不知道谁先挂”，这是一种无奈的调侃。柳叶阿姨是最有人缘的一位，过日子节俭有加，文化不高但口才极佳，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并不鲜见。好话挂在嘴边，能当银子用，让听者格外舒心，从不计较其中的水份。我实在佩服她的表达能力，打趣道：“柳姨，听你唠嗑还得打胰岛素，尽是甜言蜜语。”我妈扭过头，毫不客气地下达驱逐令：“赶紧滚到南墙根头，歇着去！”我顺势逃离。柳姨笑眯眯的，回头又大声说：“你读书多，说话真逗。”之后，她举起手中的短木棒，护着脚下拉开阵势向远处狂吠的小母狗，冲向远处几只逡巡流浪的公狗，开始“扫黄打非”。
夜深人静了，才发誓节食的肚腩又在咕咕作响，我决心以睡眠来抵抗。窗外，不知谁家的婴孩啼哭不止，直到小小的愿望得以实现了，哭声才渐渐趋于平息。街灯点缀着广胜寺这个安静的小镇，静谧而幸福。我倚在飘窗前，楼下的醉汉正指着路灯杆子自言自语，指指点点，道尽这尘世的酸楚，身影时长时短，唯有虫、鸟在草丛中合奏声响。
这样的日子，叫生活！
（作者单位：山西焦化电仪自动化部）
